这透明但并不简单的世界
《风吹来星星》
安娜·布兰迪亚娜
风吹来星星
这透明但并不简单的世界
——读安娜·布兰迪亚娜
罗马尼亚当代文学出现了这样一种颇为耐人寻味的现象:由于种种历史和政治原因,小说和戏剧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并未得到应有的发展。相对而言,诗歌却一直如暗流般悄然奔突,甚至还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形成了被罗马尼亚评论界称为“抒情诗爆炸”的奇特局面,造就了一大批独具艺术个性的诗人:尼基塔·斯特内斯库、马林·索雷斯库、斯特凡·奥古斯丁·杜伊纳西、埃米尔·布鲁马鲁、丹·劳乌论佐等等。女诗人安娜·布兰迪亚娜也跻身其中。
安娜·布兰迪亚娜
安娜·布兰迪亚娜(AnaBlandiana),原名奥笛丽娅·瓦莱利亚·科曼,年3月25日出生于罗马尼亚西部名城蒂米什瓦拉一个牧师家庭。在奥拉迪亚市上完小学和中学。年至年,就读于克卢日大学语言文学系。大学毕业后,移居首都布加勒斯特。先后在《大学生生活》《阶梯教室》等杂志任编辑,还在布加勒斯特美术学院图书馆当过图书管理员。年至年,应邀在美国艾奥瓦大学参加国际写作项目。年3月4日,布加勒斯特发生大地震。不少居民,其中包括好几位著名作家,在这场灾难中失去了生命。布兰迪亚娜所住的公寓楼也在地震中坍塌。从此,女诗人更多的时间在多瑙河畔的一个村子里生活、写作。年年底,罗马尼亚发生剧变后,布兰迪亚娜曾以极大的热情投入政治生活中,担任过政治团体“国民联盟”的主席。后终因对政治产生厌恶情绪而逐步远离政坛,重新回归写作,回归诗歌。
图布兰迪亚娜在演讲
读小学时,布兰迪亚娜在作文老师塔玛娜·斯达马迪乌女士的影响下,对诗歌产生兴趣。中学时期,开始广泛阅读,尝试写诗,并参加各种各样的文学活动。当时的一些少儿杂志上已能看到她最初的诗行。年,首次以安娜·布兰迪亚娜这一名字在《论坛》杂志上发表诗作《新颖》,正式登上文坛。那一年,她只有十七岁,中学还未毕业。年,大学二年级时,出版第一本诗集《复数第一人称》。年,她带着油墨未干的第二本诗集《脆弱的足跟》参加了芬兰拉赫荻国际诗歌节。之后,又写出《第三种秘密》()、《十月、十一月、十二月》()、《诗选》()、《睡眠中的睡眠》()、《蟋蟀的眼睛》()、《掠夺的星》()、《波浪建筑》()、《后来的太阳》()、《意义的退潮》()、《A4我的祖国》()、《没有时间的钟表》()等十几部诗集以及《目击者》()、《我写,你写,他和她写》()、《四季》()、《过去的方案》()、《镜子走廊》()、《音节城市》()等小说和散文集。她的作品不仅在罗马尼亚拥有广大的读者,而且还被介绍到了中国、英国、美国、意大利、俄罗斯、西班牙、法国、比利时、德国、荷兰、芬兰、保加利亚、匈牙利、波兰、古巴、巴西、希腊、日本、以色列等几十个国家。诗歌为她赢得的奖项和荣誉更是数不胜数。
布兰迪亚娜的早期诗歌充满了纯真、惊奇和欣喜。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的心灵世界似乎也应该是这样的。在《雨的魔力》中,一个少女在雨中浪漫而又自负地宣布:
我是最美的女人,因为雨在飘落,
雨的流苏装点着我的秀发,使我分外动人,
我是最美的女人,因为风正吹来,
我的裙子拼命地试图遮住我的双膝,
我是最美的女人,因为你,
去了远方,而我正在等你,
你也知道我在等你,
我是最美的女人,我懂得等待
并且正在等待。
……
罗马尼亚德高望重的老诗人杰奥·博格扎读到布兰迪亚娜的第一本诗集时,看到了布兰迪亚娜的诗歌潜能,并将她的名字同诗坛的代表人物斯特内斯库和阿尔盖济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女诗人诗行中流溢出的清新和自然深为博格扎喜爱。但更多的评论家和诗人却认为她的诗过于天真、过于理想化了,因而并未给予充分的重视。
当她的第二部诗集和第三部诗集问世时,评论界却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了。人们清楚地注意到,她的诗歌的基本形式和语调依然,清澈、透明和自由自在也依然,只是视角、姿态和语调已有所变化,于是,纯真中多了些叹息,细腻中添了些启迪。她笔下的世界已不复是洁白无瑕的平面世界,而是错综复杂的立体世界。在这一世界里,善与恶有时难以界定,美与丑有时相互混淆,爱与恨有时竟成一体。倘若说一开始,她是在赞美人生,那么,很快她就调整了自己的姿态,开始品味人生、思索人生、探讨人生,并重新打量这透明但并不简单的世界了。
图罗马尼亚风景
孤独
是座荒无人烟的城市,
整洁的街道,
空荡荡的广场,
一切骤然膨胀
背衬着
命定般清晰的漠野。
孤独
是座大雪纷飞的城市
每一步
都会玷污
置放于地面的光明
唯有你,眼睛醒着,
朝向熟睡的人群,
凝望、领悟、不满于
如此的沉寂和纯洁,
无人抗争,
无人受骗,
甚至连那被遗弃的野兽的眼泪
都毫无悲伤。
在痛苦和死亡的
峡谷中,
孤独
是座幸福的城市。
——《孤独》
原先的拥抱者和融入者同宇宙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便有了观察和思索的空间。尽管这种思索和观察时常意味着疑惑、悲哀,甚至伤口,但却能帮助诗人贴近人生和世界的本质。
随着时间的推移,布兰迪亚娜的诗歌的深度和力度都在明显增强。她选择的都是些永恒的主题,比如爱情、纯洁、堕落、生与死、人生与自然、时间的流逝、孤独等等。这都是些十分古老的主题了,因而更需要诗人具备非凡的艺术敏感以及独特的思想角度。布兰迪亚娜认为,能够用最简单的意象来表达最细致的情感、最深刻的思想的诗人才是大诗人。她也一直朝这一方向努力。在她的诗歌中,我们看到的都是些最为普通的词汇:眼睛,树林,梦,睡眠,湖泊,山丘,雪,天空,光,等等。但在她的艺术组合下,这些文字立即产生了一种神奇的魅力,一种诗歌和思想的魅力。
“我开始梦想着写出简朴的、椭圆形的诗,这些诗应该具有儿童画作那样的魅力。在这些画作面前,你永远无法确定图像是否恰恰就等于本质。”女诗人这么说。
一切尚未完成。
或者这只是我的感觉?
那片叶子难道不该
继续生长吗?
那只蝴蝶翅膀上的
图案难道不该
以某种方式再添几笔吗?
我掌上的线条
不分明是幅刚刚
开头的图画的草稿?
一切尚未完成,
一切都在激动地
期待着圆满。
而在另一端
耀眼的光芒中,
这一点根本看不出来。
——《另一端》
谁又能说这样的“儿童画作似的”诗没有其特殊的魅力呢?拙朴的魅力。天真的魅力。拙朴和天真所追逐的思想的魅力。在拙朴和天真中揭示世界和人性幽微之处的魅力。
诗人可以分为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一类视自己的天赋为神奇的本领,另一类则视天赋为命定的痛苦。第一类诗人只需轻松自如地任凭语言流淌,而第二类诗人却始终需要同语言顽强搏斗。布兰迪亚娜实际上属于第二种类型。她清醒地意识到了语言的苍白无力。她始终担心自己无法通过文字确切地传达出事物的本质。这可能正是她在诗歌中一遍又一遍发问的缘由。对于她来说,人世太深奥微妙了,深奥微妙得只能意会,难以言传。必须奉献牺牲,才能达到一种境界。
安娜·布兰迪亚娜
我始终不清楚自己身处什么世界。
我骑上一匹年轻的马,它同我一样欢快。
奔驰中,我感觉到它的腿肚间
那颗热烈跳动的心。
我的心也在奔驰中热烈跳动,不知疲倦,
丝毫也没有注意到,不知不觉中
我的马鞍只支撑在
马的骨骼上,
急速中,那匹马早已解体,挥发,
而我继续骑着
一匹空气之马,
在一个并不属于我的世纪里。
——《一匹年轻的马》
让词语坠落吧,
只是要像果实,只是要似叶子,
只是要带着成熟的死亡。
让词语坠落吧,
在它们快要腐烂的时刻,
肉身上仅仅剩下
神圣的骨头。
打开的空核,
恰如灰云中的月亮,
兴许会偷偷溜向地球——
——《让词语坠落吧》
正是词语中这“神圣的骨头”和“打开的空核”,让安娜·布兰迪亚娜的诗歌达到了一定的境界。目前,她已被罗马尼亚文学评论界公认为“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罗马尼亚最具艺术价值的女诗人之一”。她也因此自然而然地成为罗马尼亚当代最具国际影响力的女诗人。
我们就来看看罗马尼亚诗人和评论家眼中的布兰迪亚娜吧。
罗马尼亚科学院院长、著名文学评论家欧金·西蒙认为:“布兰迪亚娜的诗歌既有力量,又有魅力,首先是思想的魅力。它在舞蹈,在寻找着那些悦耳、透明的物质,并用这些物质进行着一场卓越的精神游戏。”
而罗马尼亚诗人、评论家亚力山德鲁·菲列比德说得更为明白:“诗可以设谜,可以提问,但通常情形下,并不解谜,并不回答问题。神秘,惊喜,出乎预料,这些都有助于制造诗的战栗。正是基于这样的思路,安娜·布兰迪亚娜一般拒绝象征,任由事物在诗歌中自然地流动,有时会神秘地将它们隐藏起来,但绝不强迫它们说明什么,绝不人为地美化它们,完全靠美妙的思想将这些最最普通、最最自然的事物提升到诗歌的高度和深度。”
新媒体编辑|郝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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